微觀透視清代基層行政的典範──評白德瑞（Bradly W. Reed）《爪牙：清代縣衙的書吏與差役》 The Paradigm of Micro-Perspective Analysis on Local Governance in Qing China: On Bradly W. Reed's Zhaoya: Qingdai xianya de shuli yu chaiyi (Chinese translation for Talons and Teeth: County Clerks and Runners in the Qing Dynasty)
摘要
《爪牙：清代縣衙的書吏與差役》（Talons and Teeth: County Clerks and Runners in the Qing Dynasty）（以下簡稱《爪牙》）的英文原本，收錄於黃宗智與白凱（Kathryn Bernhardt）合編的「中國的法律、社會與文化」（Law, Society, and Culture in China）系列叢書，係於2000 年由史丹佛大學出版社（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出版。這套書目前收錄七部著作，除了白德瑞（Bradly W. Reed）的《爪牙》，還包括一部白凱與黃宗智合編的論文集Civil Law in Qing and Republican China (1994)，以及黃宗智分別於1996、2001 年出版的兩本專著：Civil Justice in China: Representation and Practice in the Qing 和Custom, and Legal Practice in China: The Qing and the Republic Compared，另外還包括：麥柯麗（Melissa Macauley）的Social Power and Legal Culture: Litigation Masters in Late Imperial China (1998)、白凱的Women and Property in China, 960-1949 (1999)、蘇成捷（Matthew H. Sommer）的Sex, Law, and Society in Late Imperial China (2000)。這七部書具有共通的研究風格：注重司法檔案在研究中的運用，從社會科學理論中汲取靈感並與之真正對話，並在「歷史感」的觀照之下連接經驗與理論，提煉自己具有啟發性的新的中層概念。
由於「中國的法律、社會與文化」叢書所收作品的研究風格頗有異於此前的法律史研究，這些學者有時乃稱為「新法律史」學派，而由於叢書的六位作者均與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淵源甚深：除了黃宗智、白凱均為該校教授，蘇成捷和白德瑞也原為該校的博士生，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也就理所當然地成為這個新法律史學派的中心。從這個角度來說，白德瑞作為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中國法律史研究群的重要成員，是美國新法律史學派的代表性學者，其《爪牙》也是以「在經驗與理論的勾連中發掘歷史感」著稱的美國新法律史學派的典範著作。
筆者主要研究公共管理學，之所以跨界評論一本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法律史大作，是基於當代中國同清代中國可能具有不少實際關聯的個人認知與預設。在筆者看來，清代中國與當代中國具有一定的同質性，兩者都是廣土眾民的社會，基層行政面臨的治理難題同樣高度複雜，因此中央政府難以直接統轄基層事務，而不得不經由委託—代理鏈條延伸國家的權力觸角。儘管雍正朝（1723-1735）中期開始，清政府已在長江以南多個行省和直隸省的一些鄉村派駐佐雜官並劃定其轄區，擴張國家在鄉村的權力觸角，但是清代前期限於資源不足，清政府對縣級以下管理體制的調整仍是不完全的、不普遍的。
所謂「天高皇帝遠」，相比作為其統治樞紐的城市而言，清代國家對基層社會的控制是相對薄弱的。而國家的權力觸角如何進入偏遠的村莊，進而觸及每一家戶和個體，則是一個困擾清代基層行政的實際難題。因此，探析清代基層政府為此採取了哪些措施，以及這些措施對當代中國基層治理可有哪些借鑒，應該具有考察傳統中國治理文明、重構中國國家治理的自主知識體系，進而啟發當代中國國家治理現代轉型的重要意義。從公共管理學的學科視角來看，美國歷史學家白德瑞的《爪牙》對這一問題的回應頗有啟發，其重要貢獻在於從中國的歷史實際出發，不僅闡釋了清朝國家權力如何藉由書吏和差役的非正式行政而能有效進入個別家戶的某種運作機制，而且能夠論述基層社會同國家之間的多元互動，進而釐清了清朝國家與社會之間主要係屬互動融合而非相互對立關係的重要特質。